尼克松推开门，看见毛泽东正坐在一排木质书架旁。
桌上的茶杯里，几片茶叶懒洋洋地浮着。
这是1972年2月21日，一场原计划只有十五分钟的会面。
不等尼克松开口，主人先说话了：“你选举那年，我投了你一票。”
翻译把话带到，美国总统心里一热。这句玩笑话，带着点肯定，也带着点调侃，瞬间就打破了屋里的冰。
俩人一聊，就聊了七十多分钟，远远超出了原定时间。
临走前，尼克松突然提了个请求，说想求一幅主席的墨宝。在他看来，这是非同寻常的友谊象征。
毛泽东摆了摆手，让人拿来纸笔。
他没写什么高深的诗词，也没用工整的楷书，就是随手挥洒了十二个字：老头坐凳、嫦娥奔月、走马观花。
写完，他笑着递过去：“就这样吧。”
尼克松连声道谢，接过来一看，却完全摸不着头脑。
回到钓鱼台国宾馆，白宫的随行人员围着这张纸条，翻来覆去地研究。
有人猜这是出自什么古典名著，有人抱着字典查了一宿，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。
消息传回华盛顿，史学家、汉学家，甚至连财经顾问都被拉来一起琢磨。
但这十二个字，既找不到典故出处，也看不出什么语法逻辑。
它像个谜语，可又一点都不符合谜语的规矩。
尼克松干脆把这幅字锁进了椭圆形办公室的保险柜，省得大家看着闹心。
这趟北京之行，来得并不容易。
三年前，1969年3月，乌苏里江的冰面上炮声隆隆。珍宝岛的冲突，让北京的决策者意识到，国际局势正在发生剧变。
苏联的威胁摆在眼前，必须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。
目光，悄悄越过了太平洋，投向了华盛顿。
一年后，毛泽东邀请老朋友斯诺夫妇登上天安门城楼，一张四人合影出现在《人民日报》上，报纸却没做任何解释。
这在习惯了东方含蓄表达的美国情报官员眼里，比摩斯密码还难懂。
但尼克松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，他觉得这像是一份“邀请函”。
于是，基辛格的秘密破冰之旅，被悄悄提上了日程。
1971年7月9日傍晚，一架巴基斯坦政府的飞机，在北京南苑机场降落。
基辛格后来在备忘录里写道，周恩来总理和他谈到深夜，给他留下的印象是：“他们愿意谈，甚至愿意吵，但绝不愿意沉默”。
中美关系这台机器，从那一刻起，开始咔咔作响地运转起来。
几个月后，国家安全委员会拿出了一份研究报告，试图破解那十二个字。
报告把它们拆解成好几种可能。
有人说，“老头坐凳”指的是美苏两个年迈的超级大国相互牵制。
有人说，“嫦娥奔月”是在暗示美国的“阿波罗”登月计划。
还有人分析，“走马观花”是在提醒美国代表团，这次访问行程太匆忙，看得不够细。
有意思的是，每一种解释听起来都挺有道理，但没有一种能拿出实证。
尼克松后来干脆在自己的回忆录里写，他宁愿相信，这只是对方用最朴素的方式，记录了一次偶然的会面。
谜底的揭晓，却是在两年之后。
1974年的春天，毛泽东在武汉和地方干部聊天，无意中说起了这件往事。
他笑着说：“美国朋友想复杂了，那几句没别的意思。坐凳就是坐凳，上月就是上月，走马就是走马。”
在场的人听了，都会心地笑了。
那时候他已经81岁，身体不太好，但脑子依然清醒。他明白，中美之间横着一条巨大的鸿沟，与其用晦涩的典故让对方猜来猜去，不如用大白话来得直接。
把复杂的事情讲得简单明了，既省了自己的力气，也免得对方疑神疑鬼。
除了这张让人猜了很久的字条，双方交换的礼物也很有看头。
美国人带来了瓷塑天鹅、两头麝香牛，还有加州红杉的树苗。
中方的回礼是一幅《千里江山图》的复制品、一个景泰蓝大花瓶，外加两只活蹦乱跳的大熊猫。
“玲玲”和“兴兴”抵达华盛顿史密森学会国家动物园那天，几万市民排了三个小时的长队，就为看一眼这两位“最可爱的外交信使”。
不过，最让尼克松忘不掉的，不是熊猫，而是一小包茶叶。
那包茶叶只有四两重，叫“大红袍”。
周恩来解释了它的来历：这种茶树长在武夷山的悬崖上，总共就剩下三棵母树，一年产茶不到半斤。
主席把自己拿到的那份，又分了一半出来送给你，这“相当于送了半壁江山”。
尼克松这才明白，自己手里这轻飘飘的一包茶叶，到底有多重的分量。
同一年，基辛格在东京见到了日本外相大平正芳。
大平正芳很羡慕美国人能得到这样的珍品。基辛格用手指比划了一下：“只有这么一点点。”
日本外相哈哈大笑：“越少越贵，我懂了。”
四年后，1976年2月21日，尼克松又一次来到北京。
他的身份已经变了，不再是美国总统，但受到的礼遇没有丝毫变化。
毛泽东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，他举起水杯，以水代酒：“君子之交淡如水。”
尼克松愣了两秒，也举起了杯子。
这次会谈持续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，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。
随行的翻译唐闻生后来只说了一句话：“两位老人都很高兴。”
那张写着十二个字的纸条，如今还保存在美国国家档案馆里。
偶尔会有人申请查看。
懂中文的人，一眼就能读懂上面的字。但字里行间的故事，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。
它记录了一个特殊的年代，在冰冷的棋局上，两个决策者因为相互释放的善意，让世界走向了另一条轨道。
毛泽东没有用什么纵横捭阖的典故，只写了三个生活化的镜头，反而让一场关键的外交会面，变得轻松起来。
简单，有时候才是最难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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